艾青：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像一个太悲哀了的老妇

　　紧紧地跟随着

　　伸出寒冷的指爪

　　拉扯着行人的衣襟，

　　用着你土地一样古老的

　　那从林间出现的，

　　你中国的农夫，

　　要到哪儿去呢？

　　刻满了痫苦的皱纹的脸

　　我能如此深深地

　　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的

　　岁月的艰辛。

　　也并不比你们快乐啊

　　已失去了我的青春的最可贵的日子，

　　也像你们的生命

　　一样的憔悴呀。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沿着雪夜的河流，

　　一盏小油灯在徐缓地移行，

　　那破烂的乌篷船里

　　映着灯光，垂着头

　　坐着的是谁呀？

　　蓬发垢面的小妇，

　　已枝暴戾的敌人

　　也像这样的夜间，

　　失去了男人的保护，

　　在死亡的恐怖里

　　你已经受尽敌人刺刀的戏弄7

　　咳，就在如此寒冷的今夜

　　我们的年老的母亲，

　　不知明天的车轮

　　要滚上怎样的路程？

　　是如此的崎岖，

　　是如此的泥泞呀。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那些被烽火所啮啃着的地域，

　　无数的，土地的垦植者

　　失去了他们所饲养的家畜

　　失去了他们把沃的田地

　　生活的绝望的污巷里；

　　伸向阴暗的天

　　颤抖着的两臂。

　　中国的痛苦与灾难

　　像这雪夜一样广阔而又漫长呀！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我的在没有灯光的晚上

　　所写的无力的诗句

　　能给你些许的温暖么？